季迦的掌心收緊,幾乎要將我的腕子折斷。
「謝聽晚,再鬧脾氣你就給我滾出季家!」
我無法抑制地笑出了聲,眼淚滑落眼眶,幾分凄然。
「季迦,你對我的失聰,難道半分愧疚都沒有嗎?」
這句質問僅僅讓他怔愣了兩秒。
他微微蹙眉,面上閃過幾分糾結和痛苦。
眼睛閉了閉,再睜開時,眼里全是淡漠。
他毫不猶豫地去牽葉笙的手。
锃亮的皮鞋踩過地上支離破碎的殘片。
把我的心也碾得四分五裂。
5
季迦和葉笙四手聯彈,給賓客奏了一首《夢中的婚禮》。ýz
大家心照不宣,紛紛揣測他們好事將近。
季伯父看得眉頭緊皺,敲了敲手中拐杖,起身上樓了。
準備離開前,我把生日禮物遞給了季迦。
權當那麼多年對他關照我的感恩。
里面是十八顆佛珠,我親手一點點打磨了半年。
彈鋼琴的手何其珍貴,我手指磨出了血泡。
雖然此刻心中有恨有怨,卻也是真心希望他平安順遂。
季迦看也不看讓人收下去,葉笙卻撒著嬌非要看看是什麼。
包裝撕開,看到這串佛珠時,她的眼里閃過一絲嘲諷。
「好漂亮呀,我也想要,和你配成情侶款。」
季迦溫柔地摸了一下她的頭。
「我們笙笙值得最好的,這麼寒酸的東西,不適合你。」
他扯斷珠串,揚起手,遠遠一丟。
撲通一聲,那串我磨了半年的佛珠,分崩離析,沉入噴泉底部。
季迦像在隨手丟一件惡心的垃圾。
我木著臉轉身就走。
身后嬌柔的低喃傳來。
「聽晚好像生氣了,你去哄哄吧。」
季迦冷硬凜冽的嗓音響起。
「別管她了,神經病一個。」
我恨此時我的左耳捕捉聲音的能力如此敏銳。
6
正準備下樓梯,葉笙從身后追上來叫住我。
「謝聽晚——」
我頭也不回往前走,她發出尖酸刻薄的咯咯笑聲。
「還真是個好名字,跟你現在這個聾子般配得很。」
小時候,父親把我抱在膝上,彈琴給我聽。
他說給我起這個名字,是教我感受音樂,是先用心,其次才是耳。
這是父親留給我最后的符號,不容玷污。
我轉過頭,眼睛里燃起兩團火。
「再說出一句惡心的話,別怪我撕爛你的嘴。」
葉笙含了怨毒,隨后又得意地伸手撥弄我身前的玫瑰胸針。
「你不想知道,季迦為什麼這麼恨你嗎?」
事到如今,我早已經不想知道了。
打包行李的服務已經安排妥當,明天我就會搬出季家。
再也不會看見他們倆。
我毫無興趣地要從葉笙身旁越過,她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臉湊到耳邊:「我、不可能、告訴你。」
而后她猛地向后一仰,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一聲巨響,葉笙倒在臺階下。
額頭破了,溢出一小股血,向身下匯聚。
人群發出驚呼聲,季迦紅著眼沖過來,把人抱起來大吼著送醫院。
我手腳冰涼站在原地,腦袋里轟地一聲,塌陷。
ICU 的燈亮了一夜,這一夜,季迦瘋了。
我被人壓著跪在季迦面前,他掐住我喉嚨的手,青筋暴起。
我滿臉通紅,眼球暴凸,感覺無法呼吸。
季迦是真的要把我活活掐死。
眼里沁出了冰涼的眼淚,看到我的淚,季迦松開了手。
下一瞬,他仿佛一個冷漠無情的惡魔。
「你是用哪只手推的笙笙?右手吧。
」
锃亮反光的皮鞋踩上了我的手。
劇痛襲來,我無法控制地哭喊求饒,冷汗浸透了衣裳。
瘆人的咯吱聲透入耳膜,是骨骼碎裂的聲音。
葉笙被救回來了。
而我,再也彈不了鋼琴了。
7
骨骼的損傷基本是不可逆轉的。
我拖著行李箱從季家出來,右手打著石膏,纏了厚厚的繃帶。
季伯父遞給我一張銀行卡:「小晚,實在委屈你了……」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摻了銀絲的鬢角抖了抖。
我沒有接,微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看在季伯父多年的養育之恩,我一定會報警讓季迦蹲局子。
離開季家,不是妥協,而是決裂。
季迦沒有出現。
季伯父罰他跪了半夜,用拐杖狠狠抽了他一頓,抽得他下不了地。
我知道,樓上的窗戶后,季迦在默默注視我離開。
于是經過院中荷塘,我用完好的那只手用力一揚。
一條閃著銀光的項鏈被丟進了淤泥里,也許會爛在里面直到銹蝕。
動作比季迦丟佛珠時還要利落幾分。
我在心里默念:這麼寒酸的東西,也不適合我。
來季家不久,又剛失去了父親,我病了,夜里高燒不斷。
季伯父去外地出差,家里空無一人。
是季迦把我背去了醫院。
那一夜,他滿頭大汗背著我跑了幾公里,鞋都掉了一只。
這條項鏈是我醒來后,他在街邊買給我的。
他說捕夢網會給我帶來美好。
現在,對我而言,這些已經是垃圾了。
他永遠會選擇葉笙這個白月光。
事到如今,我驀然發現,年少時漸生的情愫,早就被消耗殆盡。
我本可以用手上的錢,把這些年花費季家的錢立刻償清。
但我不想。
我有更重要的事——我要讓右耳和手骨都得到最好的治療。
這是季迦欠我的,我不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