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我被摁在地上打,眼淚成河,心痛到無法呼吸。
我不是因為被打疼了而流淚,我只是心疼我傾盡所有供我念好學校的爸爸。
我沒有還手,也不能還手,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我還手了,我爸和他的領導該怎麼相處,我爸還能不能保住他的工作。
很快老師來了,拉開小胖墩,對他進行了嚴厲的批評。
可是,這又能怎麼樣呢?
盯著我那已經變成深灰色的裙子,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一直在想,回家該怎麼跟我爸解釋裙子臟了。
放學之前,我刻意去廁所清洗了裙子的下擺,想讓它們看起來不那麼臟。
可一出校門,就被等我的爸爸發現了異樣。
我爸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事。
我爸搖著我的肩膀讓我說實話,我還是咬牙不說。
直到我爸把我拎到傳達室,讓我對著墻上的鏡子照,我才發現,我的眉角和嘴角,都還留著已經干涸的血跡。
看著爸爸關切的眼神,我再也忍不住了,崩潰大哭,但始終不肯告訴他真相。
我怕我說了,我爸丟了工作,該不要我了。
那樣的話,我就又成了沒人要的孩子,跟街上的流浪狗毫無區別。
我爸問我問不出結果,直接沖進了校長辦公室。
在將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全部狂卷一頓后,我爸帶著我登了他們領導家的門。
他要求領導的兒子向我道歉。
領導冷冷地看著我爸:「你一個臭開車的,誰給你的膽量,讓你在我跟前大呼小叫?」
小胖墩躲在他爸爸身后,趾高氣昂地沖我翻了一個白眼。
我爸揪住領導的衣服,像提個小雞仔子一樣將領導提了起來。
「我以前是散打選手,我知道打哪讓你疼,但是驗出傷來只是輕微傷,你要試試嗎?」
剛才還趾高氣昂的領導,此刻已經汗如雨下,但還是死鴨子嘴硬:「你敢?!我要開除你!」
我爸揚起拳頭。
他立刻閉眼大叫:「我錯了,我錯了,別打我!」
我爸說:「不是你錯了,是你兒子錯了。」
「是是是,我兒子錯了。」
那個下午,小胖墩被他的領導爸爸,當著我的面連扇了好幾個耳光,嚎啕大哭著向我道歉。
我爸卻只問我:「你原諒他了嗎?」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還踢了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說出了這樣的話。
領導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但他還是很識時務地又踢了小胖墩好幾腳。
直到小胖墩哭得撕心裂肺,我才沖沖我爸點頭:「我原諒他了。」
我爸也沖小胖墩點點頭:「我閨女說這次她原諒你了,下不為例哦,下次你要再打他,可就不是你爸打你了。」
小胖墩哭得聲音更大了。
我爸牽著我的手往外走,領導在我們身后大叫:「趙以重,你被開除了。」
我爸哈哈一笑:「孫子,是老子開除了你。」
從領導家出來,我擔憂地問我爸:「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我爸揉揉我的頭發:「我早就不想干司機了,別擔心,天大地大,你爸怎麼都能掙上咱爺倆的飯吃。」
「卓群啊,爸爸告訴你,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舒心。咱們不欺負人,但也不能叫人欺負了。不能獲得尊重的工作,不做也罷。」
那天我爸穿了一件白襯衣,早秋的風吹拂著他的頭發,臉上是輕松愜意的笑。
我的胸中也像淌過一陣熱流,變得熱熱的。
直到后來我學了一個詞,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做:豪情萬丈。
7.
我爸雖然看得開,但其他人卻不像他這麼看得開。
他失業的消息剛傳出去,關于我是個「喪門星」的話就又流傳起來。
「誰領回家誰倒霉。」
「趙老二真是造孽。」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久之后發生的另一件事,似乎更加坐實了我是個「喪門星」的傳言。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發起高燒,我爸把我送到醫院,診斷出來我得了心肌炎。
大夫說,如果情況惡化,可能需要做手術,讓我爸準備充足的錢。
說來也巧,我爸交住院押金的時候,竟然正巧碰見前來給他們那個沒屁眼的兒子復查的生父和后媽。
聽說我住院了,生父第一句話是:「你可別問我要錢,那死妮子是死是活,這都是你趙家的人!」
后媽抱著她兒子幸災樂禍:「早都說了她是個喪門星,你不信偏要帶回去,現在倒霉了吧?晦氣!」
我爸后來告訴我,他是強忍著才沒跟他倆打一架。
畢竟,我還需要他的照顧,如果他和他們打起來,萬一有事情,我就沒人照顧了。
我燒退了之后,不知道怎麼就變得特別嘴饞。
早上醒來非要吵著喝胡辣湯,還非得去喝醫院緊鄰著那條街上的一家早餐店的胡辣湯。
我爸拗不過我,只好去給我買。
沒想到這一買倒買出一段故事來。
原來我爸剛走出醫院大門,迎面撞見一個阿姨在他面前倒下去。
當時我爸準備轉行做護工,跟醫院里的老護工學了一些護理知識,第一時間判斷出阿姨應該是心臟病發作,馬上就給阿姨做起了心肺復蘇。
其他人趕緊去叫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