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螞蟻上樹,看得我爸直嘆氣。
他像一個魔術師一樣,一會兒給我變出一個風箏,一會兒給我變出一個沙包。
我不會玩,他就手把手教我玩。
他給我在院子里的老樹上掛起一個秋千,讓我蕩得老高老高,又讓我坐在他的自行車后座上,帶著我從鄉間的小路上飛馳而過。
后媽倚在她家門口磕瓜子,正好看見我坐在我爸得自行車上笑得咯咯響。
她眉頭一皺:「真晦氣。」
然后就被瓜子卡住了喉嚨,「咳咳咳」咳個不停。
我哈哈哈哈哈笑得更開心了。
當天晚上,后媽就生產了。
據說那個可憐的孩子沒有肛門,但因為是個男孩,生父還是花了很多錢給他做了手術。
不過大家都說,這個孩子是生父和后媽作孽的報應。
大人做了孽,為什麼要報應到孩子身上?
我不是很懂,也并沒有因為生父和后媽遭了報應而高興。
我爸跟我說,我們只要努力過好自己的日子,不用管別人的事。
就在這時候,一個炸彈一樣的消息,打破了我和我爸的平靜生活。
我爸的未婚妻跟我爸分手后,很快又找了一個老公結婚。
但是新婚前一天,卻被新老公撞見她在新房里跟別的男人偷情。
那個男人,赫然就是介紹我爸和她認識的那位領導。
新老公把領導和未婚妻都砍成了重傷,他自己也被抓了起來。
這件事情在我們那里傳的沸沸揚揚。
大家都說我爸幸好沒娶未婚妻,不然被戴綠帽子,還吃牢飯的就是我爸了。
到這時候,大家又突然覺得,我趙卓群,是我爸的救命福星。ȳƶ
「卓群丫頭好像是趙老二的福星哩,要不是她,那個可憐的男人可就是趙老二啦。」
對了,我原名王冬妮,意思是冬天出生的妮子。
后來到了我爸爸家,我爸給我改名叫趙卓群,他希望我卓爾不群,一生與眾不同。
舊領導被砍了之后,我爸單位又來了一個新領導。
新領導在司機隊里選了我爸當他的司機。
大家都說我爸要交好運了。
關于我是福星的傳言,越傳越邪乎。
這時候后媽又跳出來了,大概就是看不得我們過得好,她逮著誰跟誰說,「冬妮那就是一個剛出生就把生母克死的掃把星,是福星才奇怪呢!」
奇怪的是,每當后媽這麼說,那些原來說我是福星的人,就又不為我說話了,他們總是若有所思的點頭,然后附和后媽說,「也是,冬妮不可能是福星」。
熟人這種人類,果然都是氣人好笑人無的怪胎。
6.
盡管我和我爸都很努力的過好每一天,可命運還是跟我們開了個大玩笑。
我七周歲的時候,不得不上學了。
為了讓我有個好的學習環境,我爸托他單位領導的關系,想把我送進縣城的小學。
領導拍著胸脯說沒問題,只是就算有他這層關系,也要交擇校費四千元。
而我爸的工資,才一千八一個月。
我爸一開始是跟我商量的。
他問我,為了上個好學校,能不能委屈委屈我。
「比如過年不能給你買新衣服了,比如以后一個月只吃一次肯德基。」
也許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那時候的我,完全知道這錢對于我們家意味著什麼。
Уʐ
我心疼從來不買新衣服的爸爸,心疼從來都說自己「不喜歡」肯德基的爸爸。
所以我跟爸爸說,我不買新衣服,也不吃肯德基,但我也不同意花錢去縣城的小學,并建議爸爸去把錢要回來。
我爸聽了沉默許久,此后就不再跟我商量了。
一個月后,我被爸爸送進學校。
開學第一天的早晨,爸爸變魔術一般變出一條純白的新裙子,告訴我「新學期,新氣象」。
可我穿著那條新裙子,在開學的第一個上午,就被我爸領導的兒子,一個小胖墩打破了頭。
原因特別簡單,甚至殘酷。
課間的時候,小胖墩找到我,問我是不是叫趙卓群。
我剛點頭,他就哈哈大笑,說我和我爸是一對大傻瓜。
「你爸不是花了四千塊錢送你進來?其實擇校費只有三千!」
「你爸真是個冤大頭!他花四千,把我也送進來了!」
「趙卓群,你們家這都一群豬腦子!」
小學生的世界,其實并不單純,七八歲的孩子,已經完全能看清形勢,并選擇戰隊強者。
隨著小胖墩哈哈大笑,周圍的一群小男生也開始起哄。
一起叫我「冤大頭」。
我真的是忍了又忍,才沒有動手打他。
因為我打了他,就會給我爸招麻煩。
但是小胖墩得寸進尺,讓我趴在地上,當他的「馬」。
「你爸是我爸的奴才,你就是我的小奴才。」
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奴才,但他說我爸是奴才,我不能忍。
我回罵他:「你爸才是奴才,你們全家都是奴才!」
就是這句話,招來小胖墩對我的一頓胖揍。
他騎在我身上,一邊揍我一邊罵:「蠢豬一樣的東西,被我爸賣了還替我爸數錢!你爸不就是個賣手腕子的狗?再敢罵我,我讓我爸把你爸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