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村里家家戶戶都是樓房,只有我們,還住著老平房。
這些年,舅舅舅媽不知被村里人取笑了多少次。
建一棟新樓房,或許關乎的不只是養老,還有面子和底氣吧。
大二的寒假,大哥女友要登門了。
為了迎接她,大哥帶我去縣城采購。
沒想到碰到了他前女友。
算算日子,他們分手正好三年。
17
前女友手里抱著個孩子,約莫一歲多。
天空下了細雪,兩人站在服裝城門口,就這麼閑聊了幾句。
「你現在結婚沒?」
「快了,我對象過幾天會來我家。」
「還在廠里上班嗎?」
「沒,我現在是自由職業,在家賺錢。」
前女友沉默了下:「那你,出得起彩禮不?」
大哥笑了笑:「我對象說她家不興這個。」
前女友的笑容如此蒼白:「那就好,祝你幸福。」
天太冷,她懷里的孩子鬧騰起來。
她哄著孩子,大哥與她道別。
擦身而過時,她輕聲說:「流材,對不起啊。」
進了服裝城,空調的熱風撲面而來。
大哥神色郁郁。
我有些不高興:「你怎麼不告訴她你現在賺錢了,打她的臉……」
「是我當初不爭氣,也不能全怪她。說到底,是沒有緣分。」
「她跟我談戀愛那兩年,也沒給她什麼好東西,其實也是受了委屈的。你看她現在的穿著打扮,想必過得也不太好。」
「沒必要再打擊她了。」
我想。
可能就是因為大哥能共情他人理解他人,所以才能寫好小說。
大哥的情路還是挺坎坷的。
大嫂是獨女,又是大學生。
一開始她家里是不同意的。
后來大哥在省城首付買了房,又買了車。
大嫂的表哥恰好是個網站編輯,知道大哥的名頭。
家里情況也與前幾年有所不同。
舅舅有一門手藝,家里沒有外債。
二哥是研究生,我也是正經大學生。
未來絕不會成為大哥的累贅,而且還能相互扶持。
如此幾番折騰,大哥終于在三十歲高齡得以修成正果。
在村里。
沒有正經讀大學的,早早都結婚了。
大哥好多初中同學,孩子都小學四年級了。
結婚敬婆婆茶那天,舅媽哭成了淚人。
握著大嫂的手:「流材從小懂事乖巧,不愛說話。以后就交給你了,你們兩個把日子過好就行。」
「我跟他爸爸,不用你們操心。」
大哥叛逆期那會,舅媽說一句,大哥頂一句。
要不就是跟大哥說什麼,他都當聽不見。
舅媽肯定忘了,自己那會恨不得拿刀剁了大哥。
二哥研三,簽了上海的一家國企。
年薪很不錯,而且工作滿年限后,還能幫忙落戶。
舅媽氣死了。
「那麼天遠地遠的,以后還能靠到他嗎?」
「這個兒子是白養了,他從小就調皮,跟花腳貓一樣不著家。果然,現在走到天邊去了。」
二哥拿起手機:「要不我打電話跟對方說不去了!」
18
舅媽一把搶過他手機:「你發什麼神經,那麼好的單位,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
我想早早畢業工作回報家里。
但大哥二哥都鼓勵我考研。
「現在本科學歷也不算高了,你要是畢業后再考研,就沒那麼容易了。」
「爸爸媽媽有我們,要你一個妹子操什麼心。」
舅媽哼哼:「你先去考,又不見得一定考得上。」
我問:「萬一考上了呢?」
「考上了就去讀,讀研究生又不收學費,我跟你舅舅身體還好,管自己沒問題。
」
生母哎喲連天:
「還要讀研究生?再讀下去得 26 了吧?到時候都是老姑娘了,還嫁得出去嗎?」
「我看還是早點出來工作賺錢是正經。」
我朝她翻了個大白眼。
「我讀不讀書,嫁不嫁人,關你屁事!」
專業老師是二哥幫我四處問人選定的。
我早早就跟她聯系。
最后也如愿以償,成了她的學生。
也因此認識了梁程,我的師兄,后來的男友。
研究生畢業后,我們一起留在了省城。
其實外地有更好的機會。
可是我不想離舅舅舅媽那麼遠。
工作兩年,結婚提上日程。
那時,舅舅的背已經彎了,舅媽的頭發也沒剩下幾根黑的。
梁程知道我的身世。
我們一起攢了二十萬。
我把銀行卡給舅媽:「當初說好的,彩禮都給你跟舅舅,這里是二十萬。」
后來,我們房子裝修時,舅媽把那張卡拿了出來:「這里面的錢,我一分也沒動。」
「你們先拿著用,我跟你舅舅現在還能管住自己,等以后賺不到錢了,再找你們幾個子女要。」
梁程家條件尚可,婚禮定在省城的酒店。
生母可能是老糊涂了吧。
居然跑來跟我說:「我是你親生媽媽,到時候我跟你爸爸上臺,讓女婿給我們敬改口茶吧!」
我直接送她一個「滾」。
儀式那天。
司儀讓我跟梁程給舅舅舅媽敬茶。
梁程畢恭畢敬叫了一聲:「爸,媽。」
我也跟著叫了一聲:「爸,媽。」
舅舅舅媽……
不,以此為契機,我便改了口。
從此都喚他們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當時熱淚盈眶,連連點頭回應。
爸爸握著梁程的手:「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妹子,你要答應我一輩子都對她好。
」
媽媽低下頭,從口袋里翻紅包。
她的頭發是新染的,但發根還是能看出一圈的白。
她把厚厚的紅包遞給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