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廚房灶上火快滅了,你快去幫著燒一把。」
3
我當時覺得哪里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小小的我,還不知如何去反抗父母這樣的權威。
后來是舅媽到廚房將被火烤得滿頭大汗的我拎起來。
她揪著我耳朵:「特意給你買的新衣服,你跑到這里玩火!」
「來做客都不老實!」
她嗓門很大,生母很快被吸引過來。
她面色尷尬:「是我讓三妹燒火的。」
舅媽松開我,面色淡淡的:「哦,那好嘛,她是你女兒,以后還是留下給你燒火。」
生母臉色微變,趕緊道:「我就是讓她搭把手,都已經送給你們的姑娘,哪有要回來的道理。」
兩人你來我往,將我像物品一樣推脫。
最后生父來了。
他拉長臉:「嫂子要是不收,我還是把她送到張麻子家去。」
「還能收五百塊錢,正好給小偉買奶粉喝。」
回去路上,舅媽一直在說我:
「到底還是親生的,不給蛋吃也愿意給他們干活。」
「你再乖有麼子用,他們還不是像丟垃圾一樣把你丟了。」
「三個女兒,獨獨不要你,嘖嘖……」
……
我坐在自行車前杠,夏日的熱風兜頭往我眼里鉆。
弄得我眼睛又酸又澀。
從那天后,我有舅舅舅媽,有姑姑姑父。
卻獨獨,沒有了爸爸媽媽。
舅媽平時倒也還好,只是每到開學時,她脾氣就格外暴躁。
那會義務教育已經普及,可讀書還是要交錢的。
三個孩子一起讀,對于農村的父母來說,壓力巨大。
舅舅總要花點時間,說服她繼續讓我讀下去。
每到暑假,生父母會邀請我去住一段時間。
我想拒絕,舅舅會說:「他們畢竟是你爸媽,也是想你才喊你回去。
」
生父母家只有一個三葉吊扇,夏天天熱。
一大家子便把涼席鋪在水泥地面睡。
我睡在最外邊的角落,幾乎感受不到風,只能聞到滿屋子的汗臭味。
他們也并非想我。
是暑假雙搶家里活多,抓我回去幫忙。
對外卻還要做面子:「三妹是客,不能讓她下地干活的。」
的確是不用去田里收稻子。
我得在家洗衣服,做飯,喂豬,曬谷子。
雙搶結束,他們又忙不迭把我送回去:「不能住太久,不然你爸媽要寒心。」
每次回去,舅媽都要陰陽我至少半個月。
日子倏忽而過,小學四年級的暑假,大哥中專畢業,去廠里上班了。
地里的稻子已經金黃色,垂下了重重的頭顱。
生母一大早騎著自行車來了。
「三妹放暑假了,我接她去我那邊玩幾天。」
4
舅媽拉著臉不說話,舅舅笑了笑:「那流珠你去收拾幾件衣服吧。」
生母笑呵呵的:「不收拾也沒事,她兩個姐姐都有衣服。」
趁著舅舅舅媽不在,生母拉著我的手低聲道:「你留在舅舅這,不得讓你下地?跟我回去,不用曬太陽多好。」
舅媽端著涼茶從廚房出來,看到了這一幕。
我甩開了生母的手,大聲道:「我不想去。大哥上班去了,家里人手不夠,我今年要留下來幫忙。」
「你這孩子,怎麼不識好歹。」生母說著伸手緊緊抓住我,「我還能害了你!」
舅媽快步上前,一把扯過我:「流珠不想去就別勉強,放寒假時再去你那玩吧。」
這年暑假,我陪著舅媽收稻子。
村里人都打趣:「喲,頭一回看到流珠下田!」
舅媽大嗓門:「養她幾年,幫我干點活不是應該的嘛!」
從那以后,我暑假沒有再回過生父母的家。
舅媽縱使對我沒什麼笑意,可每到過年,都會為我添一身新衣。
不像生父母,那五年,我從來都是穿兩個姐姐剩下的。
小褲破了好幾個洞,都不給我換新的。
誰好誰壞,我還是分得出來。
我小學畢業那年,二哥考上了一中。
大哥打了兩千塊回來,說是給二哥當學費。
他在廠里工作辛苦,工資也不高,兩千塊不是小錢了。
那年他滿了二十,舅媽開始著急給他娶媳婦。
大哥總說不急。
夜深人靜,舅媽跟舅舅哭訴:「家里要啥沒啥,還有兩個讀書的,哪有姑娘看得上,他該不會打一輩子光棍吧。」
舅舅寬慰她:「還小嘛,我不是也二十三才跟你結婚。」
「小什麼小,他同學現在孩子都兩個了。」
二哥高中是寄宿。
他長大后,性子穩重了些。
那會非主流正流行。
每到放學,校門口總是有那麼一群染著黃頭發,耳朵上全是耳釘,眼圈黑漆漆的男男女女。
我一般都繞著走。
但十一前最后一天,我打掃衛生走得晚,領頭的女孩攔住我。
她嚼著口香糖,拽著我頭發,問:「有沒有錢?」
我使勁搖頭。
「那把你這辮子剪了吧,也能換點錢。」
她拖著我往旁邊的理發店走,就在這時,一道洪亮的嗓門響起:「你們干嘛呢!」
5
二哥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而來,一個腳剎,在我面前停下。
泥巴地揚起一層灰。
他很兇:「還不松開我妹?」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訓我:「你反抗呀,你喊啊踢啊打啊,別任由她們欺負……」
訓到一半,他又嘆口氣:「算了,還是別反抗,辮子還能再長,人比較重要。
」
第二天他帶我去找他初中同學。
一個胖胖的,滿是紋身的黃毛。
也經常在我們學校門口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