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美一下慫了,放下菜刀,雙手做投降狀:「別別……」
我媽朝樓下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滾?!」
楊美屁滾尿流沖下樓,雙腳一軟朝我媽跪下。
我媽朝漢子微微點頭。
漢子這才把小孩放下,小孩「哇」一聲哭出來,褲襠里全是尿,大喊著「媽」,顫顫巍巍往樓下跑。
「姐,家里這些東西怎麼辦?」
「家具家電全部砸了,衣服細軟牙膏牙刷統統往樓下扔。」
于是,之前我媽遭遇過的,全部在楊美和我奶身上重演了。
我奶從垃圾房里爬出來,
身上烏七八糟,頭上掛著長條狀的黏答答的不明物體。
她回到單元樓下,雙手叉著腰,朝著樓上又哭又吼又嚎:
「你這個砍腦殼的,一點人性都莫得!喊人把我丟到垃圾房,你不怕報應嗎?」
「我一大把年紀,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你連我死都等不到安?忙到把我趕出來,霸占我房子!」
「我兒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
「你龜兒子不得好死,以后下十八層地獄,下輩子做豬做狗,豬狗不如!」……
我奶聲嘶力竭的表演吸引來了一大幫愛看熱鬧的人,加上楊美帶著小孩,在旁邊哭哭啼啼,好不委屈。
樓下眾人很快對樓上指指點點:
「怎麼回事?這麼不孝!」
「哎,真可憐,被媳婦兒趕出來了。」
「快看她的樣子!剛從垃圾房爬出來,渾身都臭的!我要是她,這輩子都要做噩夢!」……
漢子們問我媽怎麼辦?要不要把人轟走?
我媽說不用,她不慌不忙從包里拿出一沓報紙,正是之前報道那篇。
那日,她買了 100 份。
「來,幫個忙?發一下。」
于是,彪形大漢們派了個看起來最溫柔的,拿著報紙,像發傳單一樣,邀請吃瓜群眾正確吃瓜。
同時不忘解說:
「罵得正兇這個,是報紙上的惡婆婆!把媳婦兒價值榨干了,就喊打喊殺,還把親孫女打骨折。」
「哭哭啼啼那個,是登門入室的三兒,仗著生了個兒子,把原配趕出門!你們評評理,這是不是人干的事?關鍵這位還是原配的堂姐!說出來,我都覺得丟人!」
「兔子急了還要咬人!這法院判的房子,你們說,到底收,還是不收?」
片刻后,風評變了——
「原來就是她啊!之前看了報紙,還在想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人?原配也夠倒霉的,嫁到這種家庭!」
「爬墻爬到堂妹家,這都什麼貨色?」
「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從樓上丟東西,也是這家人,原來是在趕原配走!」
「這家崽忒不是東西,經常在樓上打槍,專朝人身上射,家里人也不管,三兒生出來的東西,果然沒家教!」……
我奶和楊美,還有楊美的孩子曹青書,
在眾人的聲聲唾棄下,像過街老鼠一樣,只撿了幾樣昂貴的物件,就逃了。
我媽站在陽臺上,看著樓下發生的一切,表情寡淡。
我那時不懂,
曾經,面對我爸的背叛,我媽那樣激越,恨不得同歸于盡,為何現在像旁觀者?所有的發生,都仿佛與自己無關。
家里乒乒乓乓,榔頭毫不留情地敲在家具與家電上。
玻璃碎裂的聲音,金屬碰撞的聲音,木頭折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命運的協奏。
「姐,說實話,這些東西都好的,砸了可惜。」
「我樂意!」
我媽那麼節省一個人,這一刻,她為了樂意,砸掉了十多萬。
同時砸掉的,還有她被狗吃了的青春。
相比住房,收鋪面的過程可謂輕松。
我爸這個人,其實是個慫貨。
當年在流水線上,他被人欺負了不敢吭聲,說是顧全大局;
后來,無論出來跑業務,還是自己開鋪面,找客戶談生意的事情,都是我媽,他內向,說是半個社恐,自家生意這塊,他負責技術;
再后來,我奶和楊美趁著我住院,想鳩占鵲巢,我爸一聲不吭,無論我媽怎麼在電話里吼,他都聽著;
在法院那次,主力軍依然是我奶……
所以,當我奶和楊美節節敗退,我爸這邊直接不戰而退了。
他只遠遠和我媽打了個照面,就閃了。
鋪面有兩個伙計,看見我媽都很開心。
「楊姐,我們就盼著你回來!曹哥在這些天,生意都沒幾單!」
「哎,曹哥怎麼會是這種人,平時看起來老實巴交的……」
11
那件事后,我在我媽身上學到了兩種力量:
一種是豁出去的力量;
另一種是冷靜的力量。
我媽把之前那套房子賣了,添了點錢,重新買了套房子。
鋪面生意依然在做,我媽起早貪黑,瘋狂拉生意,最忙的時候,訂單甚至會外包出去。
我問我媽:累不?
我媽笑著回答:「給自己賺錢,有什麼可累的?以前賺十塊錢,三個人花,你爸還要窩藏一點,外面再養兩個,現在就我和你兩個人花。」
我媽喜歡給我買書。
她說她沒文化,吃了沒文化的虧,希望我以后做個有文化的人。
我媽還喜歡給我報班。
奧數,英語,演講,畫畫……她聽說教育卷,怕我掉隊。
我怎麼敢掉隊?
目睹了我媽和曹家鬧翻的全過程,我最大的感悟是:世界誰也靠不住,必須靠自己!
女人的底氣,不來自任何人,只來自自己。
12
我開始拼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