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每次都是靜靜地聽,不多說話。
那些被暴打、被侮辱、被踐踏的日子,似乎在逐漸離我遠去。
直到這天,小潔一大早就給我打電話:
「沈姐,方磊說要見你。」
我說:「他不同意離婚的話,不用見。」
小潔詢問了那頭的意見,跟我傳話:「他說他可以同意,但是要跟你面談。」
我想了想,答應了。
開車到了醫院,小潔下來接我:
「是方磊讓我下來的。他剛換了病房,怕你找不到。」
我覺得有點奇怪,但說不清奇怪在哪兒。
等我們到了病房時,卻看見驚駭的一幕。
方磊面朝病房內,坐在高高的窗臺上,半個身子已經探出窗外。
這可是 14 樓!
他的床位離窗戶最近,又拉著簾子,因此同房的病人只聽見了響動。待我們過來,才發現方磊已經爬上了窗臺。
以他如今孱弱的身體,恐怕是耗費了所有力氣,才爬了上去。
我克制住怦怦亂跳的心臟,冷靜地看著方磊:
「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想用你的死,逼我不離婚?」
類似的事,他之前也干過。
他不光傷害我,也傷害他自己。尤其是每次打我后,為了挽留我,他會錘墻、抽自己耳光、用刀子劃傷自己,甚至揚言要跟我同歸于盡。
最開始,我被這種混雜著壓抑、痛苦、崩潰的感覺折磨得屢屢妥協。
但見得多了,也就不為所動了。
就像現在,無論他做什麼,都阻擋不了我離婚的決心。
然而,方磊卻說:「不,我同意,和你離婚。」
他現在能說完整的話了,但還是一頓一頓,顯得遲緩。
「你同意?」我有點不敢相信。
「嗯。」方磊輕輕點頭,「病房里,太壓抑,我坐窗邊,透透氣。
」
他看著我:「協議書呢?我簽。」
這一切順利得讓人遲疑。
方磊想通了?
我謹慎地說:「你先下來,我們再聊。」
我示意小潔將方磊弄下來。
方磊卻搖搖頭,只看著我:「你可以,抱我,下去嗎?」
我冷冷地看著他。
他又說:「你抱我,下去,我,簽離婚。」
我心中疑竇叢生。
但想到包里的離婚協議書,我一咬牙,走上前。
伸出手,正要扶方磊下來。
他卻突然猛地拽住我,雙手環住我的腰,整個人向窗外栽倒。
「死都別想,離開我……」
這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
我的身體被他帶著朝窗外翻去,他的體重太沉,幾乎快讓我失去重心。
但可惜,他的雙手卻沒有足夠的力量。
我早就對他有所防備,雙手迅速伸開扒住窗沿,腳尖死死蹬住墻角。
小潔也反應過來,拉住我的手,往病房里拽。
方磊很快氣喘吁吁。
他的身體太弱了,方才那一下沒有成功。只多耽擱一會兒,他就已經筋疲力盡。
我奮力從他的雙手中掙脫。
而方磊卻因為身體后仰的慣性,不可控制地朝窗外翻去。
伴隨著身后驚恐的尖叫聲,窗臺上,沒了方磊的蹤影。
幾秒鐘后,地面遠遠傳來「嘭——」的一聲悶響。
我沒有去看,閉上了眼。
沒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不打算放過我。
好在現在,我們陰陽兩隔,終于可以放過彼此。
13
一切塵埃落定。
方磊的骨灰,我包裝好后,托人送進了監獄。
他的父母時刻擔心自己的兒子,就讓他們一家在監獄團聚吧。
因為方磊死亡,我們的婚姻關系自動終止。
我恢復了自由身。
恰逢立春,刺骨的寒風化為春意拂來,陽光和煦,萬物生長。
我帶的高三班級,進入了高考沖刺階段。我每日忙碌奔波,充實且積極。
那片籠罩在我頭頂的陰影,終于徹底散去了。
「沈老師最近狀態很好啊,笑容比之前多了不少。」
這天下課后,徐琰跟我閑聊。
他臉上被方磊咬傷的地方基本恢復了,但還是能依稀看見齒印。我曾經從方磊的理賠金中,拿了一大筆給他作為補償,但徐琰只收了基礎的醫藥費,別的沒要。
他說,男人打女人,是個人都看不過去,換成別人也會這麼做。
「不過,沈老師,有一個問題,我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問問你。」徐琰說。
「什麼問題?」
徐琰看著我:「元旦晚會彩排那天,你給我發了張舞臺照片,還說以花盆為基準來站位。當時我明明就在你旁邊,但你卻依然選擇發微信。那句話,實際上是不是發給方磊看的?」
這也是我一直愧對徐琰的地方。
我低下頭,誠懇地說:「對不起,我當時……需要讓方磊知道我的位置,才能讓他找來。利用了你的仗義,真的很抱歉。」
徐琰卻是笑了:「下次遇到這種事,可以提前告訴我。我以前可是拳擊運動員,這點小事幫你一把,不在話下。」
我松了口氣,也笑了:「沒有下次了。今后,就是嶄新的生活。」
我穿過了地獄,終于等到光明降臨。
從此以后,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我的歸宿是我的自己。
人生的后半段旅程,我會把命運的方向盤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盡情探索,縱情感受。
向更高更遠更寬廣的世界,馳騁而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