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一切風平浪靜。
直到所有表演者參加彩排那天。
候場時,我讓徐琰把之前拍攝的排練視頻和照片發到我的微信。
「上次不是發過嗎?」徐琰有些奇怪。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忘記保存了,剛剛一看,文件已經過期了。」
「那好,我這就發你。」
徐琰拿出手機,操作起來。
我知道,此時此刻,昨晚宿醉的方磊,應該剛剛睡醒。
家里的電腦開著微信。
隨著徐琰發送的大量照片和視頻,微信會不停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早上把電腦的音量開到了最大。
為了防止提前吵醒方磊,我甚至給常用聯系人設置了免打擾。
直到徐琰發送照片和視頻的前一分鐘,免打擾才解除。
連續不斷的刺耳消息聲,一定會引起方磊的注意。
他不是最愛偷看我的微信了嗎?費盡心思,想要找出家暴我的理由。
那就看吧,仔仔細細地看。
最后,我還拍了一張彩排現場的舞臺,發給了徐琰。
附言:「等會兒彩排時,咱倆就以舞臺中間這盆花為基準,找到站位吧。」
這與其說是發給徐琰的,不如說是發給方磊的。
直白地告訴他:我就在大禮堂的舞臺旁邊,我和一個男人待在一起。
自卑嗎?憤怒嗎?控制欲暴走嗎?
那就快來吧,方磊。
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6
「下面有請,高三教研組全體教師,為我們帶來一曲交誼舞。」
音樂響起,一對對老師步入舞臺。
搭手,錯步,返步,踢裙。
我的肌肉記得動作,眼睛時不時瞟向禮堂入口。
急促的鼓點開始敲響,如冰落屋檐,如拍岸濤聲。
舞曲到了最高潮。
徐琰拉著我做了個高難度的旋轉。
我聽見了臺下學生的歡呼聲。
聽見了音樂搖曳的節拍聲。
也終于,聽見了方磊肝膽俱裂的嘶吼聲:
「沈半夏,你敢騙老子,你敢給老子戴帽子,老子殺了你!」
方磊揮舞著刀沖向舞臺中央。
這一變故來得太快,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殺到了我眼前。
但我一直留意著周遭的動靜。
他揮刀過來的第一擊,我躲過了。
這徹底惹惱了他。
「你個死婆娘!老子跟你一起去死!」
他嘴里全是污言穢語,再次揮刀朝我劈來。
但有了第一下作為緩沖,徐琰已經擋在了我身前。
他一手抓住方磊的手腕,另一只手卸下刀扔到舞臺下。
方磊失了武器,氣焰卻沒消。
他指著徐琰的鼻子大罵:「你居然幫她!你們果然有一腿!」
徐琰聽得拳頭硬了:「我和沈老師清清白白,你……」
他話還沒說,方磊突然撲了上去,像條狗一樣咬住了徐琰的臉。
徐琰只怕從沒見過如此流氓的打法,下意識推了一把。
他力道很大,但方磊即便踉蹌后退,也絲毫沒有松開牙齒,反是咬得更深更狠,幾乎快要撕下一塊血肉。
「現在,該我了。」
我的頭腦清晰地發出指令,拿起舞臺側邊的陶瓷花盆,舉在高空,猛地朝方磊的頭顱砸去。
「砰——」
瓷盆碎了。
方磊終于松開了牙,一雙眼瞪得老大,直挺挺地朝后方倒去。
他的后方,是舞臺的邊沿。
這個時候,我原本是可以拉住他的。
但我只是裝作瑟瑟發抖的樣子,冷漠地看著方磊從舞臺跌落。
「咚——」
方磊頭朝下,摔到了地上。
血液從他的后腦勺,緩緩滲了出來。
7
舞臺邊沿的陶瓷花盆,是我提早放好的。
除此以外,我還在帷幕邊放了金屬養生壺、捆綁幕布的布條,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兇器,沒有超過限度,更容易被判定為「正當防衛」。
至于方磊帶來的那把刀,只不過是一把鈍刀而已。
早在昨晚方磊醉酒時,我就收走了家里所有鋒利的刀。
只留下這把鈍刀,放在廚房最顯眼的位置。
這把刀或許能夠傷人,但刀鋒粗鈍,很難造成致命的傷害。
而急紅了眼的方磊,怎麼可能注意這些細節?
他太自卑,也太自負了。空有拳頭,卻無頭腦。
當然,只有這些道具的準備,是遠遠不夠的。
我查閱了大量「反家暴案例」,發現了一個悲哀的現實。
在家暴中,要認定正當防衛,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正當防衛,必須保證自己的反擊力度與對方的傷害力度一致。
而家暴的主體是夫妻,司法絕不會預設,丈夫原本就要置妻子于死地。
在大量「防衛過當」的案例中,頻頻出現一個詞,叫做「家暴臆想癥」——遭到家暴的妻子常常臆想丈夫會對自己進行再次傷害。
因此,雖然妻子經常遭受毒打,但畢竟沒有真的死,可見丈夫并不想殺她。妻子只是臆想自己會被丈夫打死,就搶先殺死了丈夫,不能算「正當防衛」。
真無奈啊。
長年累月身體真實遭受的痛苦,被一句「臆想」抹平。
可沒有充分表明「正當防衛」的證據,又能怎麼樣呢?
我下定決心,要做一個完美的受害者。
我要反擊,并保證自己全身而退。
這就必須滿足幾個條件。
第一,這必須是一場有人見證的「正當防衛」。
最好能留下視頻證據,避免被冠上「家暴臆想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