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十三歲之前的人生，都是那麼快樂，那麼順風順水。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得什麼叫失去，只知道自己擁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媽媽，還有青梅和竹馬。

十三歲那年，容玉回來了。

最開始，是爸爸媽媽的注意力被奪走。

他們虧欠容玉，卻無法在容玉那里得到彌補的機會，這讓他們對容玉越發上心在意。

「小孩子總有嫉妒心的，既然哄不好了，我們就多在阿玉面前關心溪溪，久而久之，她自然也會想要和我們撒嬌。」

在某個雷聲鳴動的深夜，我抱著枕頭走到了爸媽的房間外，卻聽見了這樣的討論聲。

那一夜，我抱著膝蓋獨自在走廊上坐了很久很久。

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爸媽對我的疼愛在容玉回來之后就變質了。

也難怪無論我跟媽媽說多少次我想要一條橙色的裙子，她帶回來的禮物卻總是粉紅色的。

原來媽媽對我早就開始不在意了。

后來，媽媽說擔心阿玉打雷天會害怕，從房間里走出來要去看容玉。

她從走廊走過，卻沒有發現躲在樓梯后面的我，也沒有注意到我大開著的房門早已經空掉的房間。

但是她會在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注意到容玉吃飯的時候打了一個哈欠，為此一天都在憂心她是否晚上沒有休息好。

原來，早就已經是這樣了，我自以為緊緊抓住的愛，在很早以前，就成為了送給一人的禮品包裝盒，又或者是盒子上精致的蝴蝶結綢帶，看起來是那麼光鮮亮麗，卻在用過之后，被丟到一邊，棄如敝屣。

可那個時候，傅崢是站在我這邊的。

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在一開始容玉回來的時候，他就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

甚至有一次，容玉趁著父母不在家的時候辱罵我笨得像豬，是個廢物。

傅崢就維護在我身前，那麼認真地告訴她：「你的不幸不是你妹妹造成的，她和你一樣，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有權享受父母的關愛，你可以向很多人索要補償，但你妹妹不欠你什麼。」

那啥時候的他，分明是明白這一切的。

可是后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傅崢也開始用和容玉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最開始是頗為無奈般有些頭痛地開口：「溪溪，你總是這樣呆呆的，應該拿你怎麼辦？」

到后來，那樣無奈的眼神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旁人如出一轍的冷漠。

直到有一天，我穿著新裙子想要和父母一起去容玉的鋼琴比賽現場，卻在出門前被傅崢攔下：

「容溪，阿玉不想看見你，你不要拖她的后腿。」

容溪、阿玉……

一句話，將他和容玉跟我分為了兩個世界。

那一刻，我看見自己偷偷喜歡了十七年的少年在回憶中轉身，再也不會為我回頭。

我以為自己會這樣習慣的。

習慣被漠視排擠抵觸，習慣看著自己往昔最親近的人走入了他人的陣營。

而自己被留在了原地。

可是當桃桃為了維護容玉一臉提防地質問我是不是嫉妒自己姐姐的時候，心臟還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這樣也好，我想，這樣我就可以毫無留戀地放棄這個沒有人愿意愛我的世界了。

「溪溪，溪溪，你醒一醒？！」

好熟悉，是媽媽的聲音，她聽起來很激動，好像哭了。

「溪溪，爸爸以前錯怪你了，爸爸向你道歉，你醒過來好不好？」

這次是爸爸的聲音了，真是奇怪，我分明沒有看見他的臉，卻覺得他好像老了許多。

「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這次是傅崢的聲音，我不想聽見他的聲音，皺起了眉。

「溪溪的心跳怎麼變弱了？醫生，醫生在哪里？」

「病人可能是受到了某些刺激，放棄了求生。」

病房里有一瞬間的沉默。

「……對不起，她好像不愿意聽見我的聲音，我先出去。」

有腳步聲逐漸朝外走遠，我心跳得衰弱卻沒有停止。

終于，媽媽支撐不住，撲到我身上大哭起來：「乖乖，求求你了，你醒過來罵媽媽也好啊！」

「桃桃呢？溪溪以前跟她的關系最好，讓她來跟溪溪說說話，我的溪溪就會愿意重新醒過來了。」

桃桃啊，我想起來了，我們最后一次說話，是在她得知容玉死訊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本來都要去鄰省出差了，在看見新聞之后，專程跑了回來。

狠狠甩了我一個耳光。

「為了個男人連自己的親姐姐都不放過，和你做朋友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

這是她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了。

我想，她今生都不會再愿意和我來往了。

可媽媽的聲音卻說：「桃桃那孩子在家里哭得很傷心，她不敢來，不知道怎麼面對溪溪。」

怎麼會是不敢呢？她明明只是很討厭我，不想見到我罷了。

8

可是后來，桃桃還是來了。

在一個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傅崢的深夜里。

她輕輕拉起我的手，像小時候一樣。

淚珠一顆一顆沾濕了我的手背，我聽見桃桃抽泣的聲音。

她說：「溪溪，對不起，原來我才是那個最可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