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道觀被找回家時,我的異母妹妹已是小明星。
她得意洋洋向我炫耀她現在有高人指點,必定大紅大紫。
一邊挖苦我說,說我就算長得不錯,但命不好,也只能當土鱉。
我沒說話,我看著她背上的五個看著我瑟瑟發抖的小鬼,陷入沉思。
1
我爸家的司機在道觀門口接我的時候,我剛剛收拾好行李。
他跟山門的道童說完,我已經拎著箱子走出來。
按照占卜的結果。
就是今天。
不過時間稍微提前了半小時。
是哪里沒算對?
我將行李交給他,一邊重新掐算。
額,好吧。
問題出在今天來接我的人身上。
司機熱情放行李,又訕訕解釋為什麼我爸沒來接我,還帶了一筐子想念我的話。
我笑了笑。
我早就知道,我親緣緣薄,求不得。
并不期待。
2
司機發現我一點都不生氣后,態度明顯散漫了。
他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看我,我也從后視鏡看他。
四十來歲,白凈秀氣,生了一雙鴛鴦眼。
眼珠微紅,帶著九縷紅線似的沙紋。
生這樣眼睛的人,性淫,生活混亂。
這就和我在車上聞到的渾濁氣味對上了。
而在他的額頭上,此刻帶著一團淡淡的黑氣。
這是遇上了桃花煞的征兆。
他看著我一直看他,勾唇笑了笑,話里有話:「大小姐生得好,氣質也好,瞧您真不像是從鄉下來的。」
嘴唇極薄,唇尖無須。
是兇貧的羊口。
這樣的嘴加這樣的眼,是個死于非命的相。
最長不會超過三個月。
但如果生辰好,或者稍微注意,也能緩解。
「不知道大哥是哪年哪月的?」
3
車停在紅綠燈路口。
兩個扛著方向盤套、風鈴和黃谷蘭的當地人迎上前來,在車窗前叫賣。
一塊錢四朵花。
司機立刻罵罵咧咧。
「真晦氣。這些窮鬼味道真大。」他不耐煩驅趕,「走走走,邊上去。」
我身上正好有零錢。
降下后面的車窗,問那個婦人換了幾朵花來。
將花在指尖揉碎,香氣取代了車里的渾濁。
司機眼里帶著幾分不屑看向窗外:「大小姐,不是我說,這些人不能給他們好臉。」
他說了一通,然后問我:「對了,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我收回了手里的黃符,不再說話。
道法宏大,不度無緣之人。
4
路上司機接了個電話。
好奇又尖刻的聲音問他接到人沒有,又問我什麼樣子。
司機說和以前的夫人很像。
對方哼了一聲,就問我現在穿了什麼。
聽見我是一身素色道袍后,立刻讓司機送我去見她。
「是二小姐。」司機臉上帶著幾分寵溺,「她一想到見到親姐姐,高興得一刻都等不了,現在就想見你。正好啊,今晚是小瀾……小姐出席活動,你也可以去見識見識。」
「都可以。」我面色如常。
司機嘴角勾出一絲譏諷。
5
活動現場就在市中心。
是個野雞頒獎晚會,主辦方搞出一堆幺蛾子圈贊助商和明星金主爸爸的錢。
妹妹要我現在去,無非就是想找個噱頭,博個版面,說不定能炒起一點水花。
我雖在道門,但跟著師父走過那麼多穴,對這個圈子還是知道不少。
汽車不能進會場,只能在旁邊停下。
我下了車,幾個記者刷刷將鏡頭轉過來。
旁邊一網紅議論:「這誰啊,真能出風頭,穿這樣?」
另一人后悔:「早知道我弄套漢服,肯定更醒目。」
司機給我妹妹打電話,電話一直忙音。
我提醒他,不用打了。
前面款款走過來一個美女,目光灼灼眼泛淚光看著我。
這應該是我那素未謀面的妹妹范子欣。
但,奇怪,她精致的眼妝下,竟是一雙和司機同款的小鴛鴦眼。
這還不是最讓人意外的。
她的背上,此刻有五個小鬼,都在看著我。
6
我剛向前走了一步。
五個小鬼立刻用手捂住臉,又從指縫中偷看來,很是瑟瑟發抖。
它們身上都帶著白光,這說明是被請來的。
非請不能擅動。
這是行規。
我這回下山,原因一是我師父說我塵緣未了,凡修道者,當斷攀援愛念。且我和我父親還有三年親緣,必須立刻走,二是我又弄壞了他一面寶貝五色旗,需捉五債鬼鎮旗,我強烈懷疑這才是主要原因。
我是來還孽障的因的,不是來找事的。
所以我只是看了小白鬼們一眼,沒動。
范子欣走近了,看到我模樣,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但很快反應過來,妝容完美淚盈盈向幾個預先安排好的新媒體和小記者介紹。
這是她丟了十多年的姐姐,她實在太激動了,有些失態,請大家諒解。
隨著她的話,鏡頭轉向了我。
我頷首揖禮。
又得幾聲驚詫。
這樣的反應我早已見怪不怪。
范子欣蹙眉看了幾個收錢的小記者一眼,立刻示意助理將我帶走。
她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很生氣問司機:「秦叔,你怎麼沒說她長得這樣?」
「哪樣?」司機老秦問。
壓低又不忿的聲音:「長……這麼好看!狐貍精一個。
」
老秦立刻哄孩子似的笑:「哪里?她是有點好看,但哪里有您好看。」
范子欣鼻子里面哼了一聲:「小路,你記得安排后面的通稿,只發看見我臉的那種,明天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