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我爸掛了電話,從褲兜里掏出一沓單據樣的東西,手顫抖著,對著眾人道:「我這個閨女啊,不學好,偷偷跟人跑了,還生了孩子,一家人窮得揭不開鍋,全靠我……靠我……」
「靠您賣血接濟,您還準備賣血供她上大學!但是她不聽話,又偷了您買牛的錢!大爺,我們都知道了,本來學校是有助學貸款的,但貸款的發放也是有原則的!柳霞的情況,我向您保證,我們會嚴肅處理的——雖然成績很重要,但我們學校從來都是更注重學生的人品!」韓靜對我爸道,她甚至有點眼淚汪汪。
「不是這樣的!每次我老婆回娘家,都帶錢帶肉回去!啥時候要過你們一分錢!爸,你怎麼胡說呢!」張偉急得要發瘋,搖晃著我爸的胳膊。yž
我攔住他,對眾人道:「我們都有著對父母天生的愛和敬畏,這會讓我們對他們的話特別容易信以為真。」
說著,我脫下了外套。
四周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是的,兩年前我爸打我的那頓,在我身上留下了很多疤痕,胳膊因為當時用來格擋,留下的疤尤其多,所以大熱天的,我依然穿著長袖外套。
我苦笑一聲:「去年,我就考上了這所大學,但是我沒有來上學。為什麼呢?因為我爸——對,你們面前這個男人,他用他腰上系著的那根皮帶,抽了我 39 下。讓我答應嫁人,換彩禮給我弟當學費。」
「什麼!」周圍一片驚呼。
韓靜卻不為所動:「同學,你說的是真的嗎?」
「霞啊,我知道你記恨爸,可你干的事太不像話了啊,你……你跟這個男娃娃胡混懷了娃娃,我氣急了才打你的!老師,你別聽她胡說!」
我爸立刻道。
韓靜點點頭:「雖然打人不對,但……這是該打!」
「老師,這孩子從小就撒謊,別信她的鬼話。老師,你要是不信,你打電話給她高中班主任,讓他跟你說說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爸說著,再次從褲兜里掏出了他的舊手機,「號碼是……」
我突然覺得自己百口莫辯了——因為我高中的班主任,正是我的表叔,騙走我高中課本的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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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很快接通了,韓靜摁了免提,那邊是柳老師熟悉的大嗓門:「啥?了解柳霞的情況!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偷你們啥東西了?領導們,這孩子雖然小毛病不少,但是她腦子聰明……只要看住了,讓她不要接觸同學們的貴重物品,哦對了,還有不要讓她跟男同學胡混,她還是能學好的!」
「柳圣權!」我大吼一聲,搶過了韓靜的手機。這一盆盆的污水,早已澆滅了我的理智。我聲嘶力竭道:「你們聯合起來污蔑我,是吧?」
「柳霞啊。」我的表叔、我爸的表弟、我的高中班主任柳圣權老師,長嘆一聲,「忠言逆耳啊!畢業的時候我怎麼跟你說的?你這回又惹了啥禍了?北京可跟咱們柳家村不一樣,你還是安分一點吧,孩子!」
「他叔啊!」我爸突然嚎了一聲,從我手里搶過手機,「雖說家丑不可外揚,但我實在沒辦法了!你勸勸霞吧,她把家里買牛、買種子的錢,都給偷走了!」
「什麼?上次她偷過以后,不是跟你們說了存銀行,弄密碼嗎?」
「存了,就這幾天要買牛,才取出來的!一個不留神……」
「唉!真是家門不幸啊!」柳圣權又是一聲長嘆。
「等等!」張偉突然大聲對韓靜道,「老師,你不覺得奇怪嗎?柳霞考上了大學,她爸、她媽和她高中的班主任,一點都不高興,想盡了辦法攔著,不讓她上學,甚至不惜造謠生事,給她潑臟水!這正常嗎?還有,老師你現在給他打電話的這個班主任,是柳霞的表叔,也就是她爸的表弟!」
「誰?誰在說話?」韓靜還沒說話,柳圣權忙問道,「是不是那個拐走柳霞的男娃娃?你追到北京去了?你不管你們那個私生的娃娃了?是不是給賣了?說!」
柳圣權聲色俱厲。
「柳大麻子!你別放屁!」張偉成功地被激怒了,「你們家才賣孩子呢!閨女我帶到北京來了!我閨女我怎麼可能賣了!」
「領導們,我說得句句屬實,你們要是不信,可以打電話來問,打給校長,號碼網上就有!」柳圣權在電話那頭繼續喊道。
校長……柳圣國,柳圣權的親哥。
……又是一片竊竊私語。
我努力理清思緒:「爸,你拿了張偉家的彩禮 4 萬多,這是有轉賬記錄的,所有的事不是你胡說就能顛倒黑白的!」
「什麼彩禮?那是張偉家給的賠償!」我爸老淚縱橫,我還從來沒有發現他這麼有演戲的天賦。
我完全傻了。
四周也再次安靜下來。
韓靜走到我面前,冷冷道:「柳霞,你今天不能報名了,你的事,我需要上報校領導好好討論下。」
所有人的眼神依然定格在我身上,我聽到了一片竊竊私語:
「不是吧,開學第一天就吃了這麼個大瓜?」
「把家里所有錢都偷走了!為了自己上大學,爸媽的死活都不管了?」
「這也太炸裂了!私奔,還生了個女兒!這要是收了她,跟這樣的人當同學,咱學校的牌子可就毀了!」
「你們看她穿的衣服,都新嶄嶄的,可都是她爸賣血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