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邵茵和那些男人的離開，就像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被撕開了一條縫。

光亮照了進來。

那籠罩在我頭頂久久不散的恐懼和痛苦，似乎都在那一朵朵血色煙花之間消解。

將我拖進深淵里的惡魔，終于不在了。

「謝謝。」我由衷地對所有鬼怪們說。

大 boss 挑眉：「一句謝謝就完了？」

「那你覺得怎樣好？」

「不如，給我們唱首歌吧。」

我一愣。

眾鬼怪也湊上來：「一首哪夠？干脆，我們給你辦一場演唱會吧!」

演唱會？我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夢想。

若不是因為這個夢想，我恐怕更早就支撐不住。

「我……我都沒有登上過什麼正兒八經的舞臺，我真的可以嗎？」

大 boss 笑起來，對我搖起了觸手。

「小梨子，我們說你行，你就一定行。」

8

在恐怖游戲里開演唱會，我怕是頭一個。

鬼怪們積極幫我宣傳造勢，通過「抖陰」「陰浪微博」等陰聯網平臺，將演唱會的消息鋪開。

他們在森林里，幫我搭建了一個巨大的舞臺。

座位沒有設置太多，因為大部分觀眾可以飄起來看。

恐怖游戲里，許久沒有這樣的娛樂活動了。

許多其他副本的鬼怪聞訊，紛紛趕來，森林的氛圍像過節一樣熱鬧。

臨開場前，我還有些不安：

「我真的可以嗎？我從來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唱過歌，以前我甚至沒什麼活粉。」

大 boss 安慰我：「不要有壓力，在場的鬼怪都是死了的，絕不會有一個活粉。」

我急忙解釋：「我說的活粉是指……」

「我知道。」他冰藍色的眼睛溫柔流轉，如同海面上的粼粼波光。

「小梨子，雖然我們不是你『活著的粉絲』，但我們可以是你『活躍的粉絲』。

」

我被他逗笑，神奇地安定下來。

進入恐怖游戲的第七天，演唱會開始了。

舞臺周圍，成千上萬只鬼怪站著、坐著、吊著、飄著、倒立著，把森林占得滿滿當當。

當我出現，四周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尖叫聲。

這是頭一次，那麼多人想要聽我唱歌。

曾經我以為不會再牽動的心，此刻因為激動瘋狂跳動。

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舞臺。

臨時組成的鬼怪樂隊在旁邊為我伴奏。

《黑暗中的光》。

這是我出的第一首單曲，也是我最滿意的一首。

對于其他恐怖游戲的玩家，這些鬼怪或許就是黑暗本身。

但對于我來說，他們是將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的光。

劈開那密不透風讓人窒息的夜，照亮我的生命。

「你是黑暗裹挾里，沖破迷障的天光。

「一點點蔓延，一簇簇明亮。

「我獨自走過了蒼蒼茫茫。

「與你同行才感受到光。

「從此我不再怕黑夜漫長。

「天會亮的。

「沒有太陽，也會亮的。」

在我開口的那一刻，原本喧嘩的森林瞬間安靜下來。

鬼怪們氣氛感爆棚，隨著音樂的旋律，在空氣中揮舞著熒光棒。

等等，哪里來的熒光棒？

我細細看去，才發現鬼怪們手中揮舞的不是熒光棒，而是——

頭顱！

那頭顱的眼眶里閃著兩簇鬼火，如同熒光一般，聚少成多。

整個森林，化為了我和鬼怪們的螢火之森。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應援。

隨著副歌的到來，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滿森林的鬼怪舉著腦袋亂飛，如飛舞的螢火蟲般照亮了迷霧森林。

恐怖游戲里的森林，從未如此熱鬧，如此璀璨。

一曲唱畢，臺下的鬼怪們尖叫著叫我的名字。

「方梨！方梨！方梨！」

這一刻的幸福和滿足，難以用言語形容。

他們扯著鬼嗓大喊：「我們都愛你！」

我鼻子一酸，壓抑已久的心終于明亮。

原來，我也可以這樣被人愛著。

原來，我也配得上這樣的幸福。

我從未像此刻一般，感受到活著的價值和意義。

我揚起臉，看著這片屬于我的螢火之森。

光終究灑在了我身上。

我也可以燦爛一場。

9

我生命中的第一場演唱會，完美落幕了。

而這一天，也是《森林鬼宅》副本的最后一天。

「小梨子，現在，你還想死嗎？」大 boss 的觸手戳了戳我的肩，有些緊張地問我。

我認真想了想，堅定地回答：「不了。

「在這個死氣沉沉的恐怖世界，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生機。

「大 boss，你們做到了，你們治愈了我。現在的我，很想要繼續活著。我猜，這麼怕死的我, 恐懼值一定不低, 可以輕易被你們殺死。」

大 boss 輕輕笑了一聲：

「你真當我們治愈你, 是為了殺你啊？

「小梨子, 你要好好活著。我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呀, 要唱更多好聽的歌，才算對得起我們。」

我的眼眶一陣灼熱, 心仿佛被濡濕了。

「我唱歌, 你們在恐怖游戲里能聽到嗎？」

「當然。」大 boss 溫柔道, 「我們可以從陰聯網翻墻到陽間的互聯網，我們會一直關注著你。回去以后，你就趕緊毀掉合同和照片，做完這些，你就自由了。」

「可我還是更想留在這里, 我想和你們在一起。」

我抓住他的觸角, 輕輕搖晃, 「比起孑然一身的人間, 我更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

「不要害怕。」

大 boss 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你回到人間不會孤獨的，我們可以翻墻去給你打榜，給你助威。放心好了，我們一天天在游戲里很無聊的，沒事就會去翻墻支持你。

你的歌聲那麼好，沒有別人的暗算, 你一定會收獲很多粉絲。將來, 一定會有很多人愛你的。」

他頓了頓，笑著補充。

「當然, 還有很多鬼。」

我抱住他, 他冰涼的觸手緊緊裹住我，那麼安全, 那麼溫暖。

還有無數鬼怪站在他身后。

他們向我揮手告別。

「方梨，要多出新歌啊，我們會翻墻看你的！」

「別忘了，我們是你第一批死粉哦！」

「我們會給家里人托夢的, 讓他們去買你的專輯, 去給你打榜造勢！」

「你就放心大膽地往前走，其余交給我們！」

我流著淚, 和他們揮手告別。

真舍不得離開啊，這暗無天光，卻又璀璨明亮的森林。

鬼怪們溫暖的眼神，就是照亮這森林的光。

逃避很容易，是他們，給了我繼續前行的勇氣。

我不會再害怕了。

零點到來的那一刻，我眼前場景變幻。

不再是熒光爛漫的森林, 而是寂靜冷清的樓頂。

但與七天前不同。

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離開樓頂，去樓下的邵氏娛樂集團辦公室，毀掉了所有合同和照片。

過去那些束縛我的所有，都不再存在。

未來的璀璨星路, 我自會走。

我也知道，「他們」會一直陪著我。

耳邊吹來冰冷又溫暖的風。

似乎在說。

別怕呀，在下一個螢火之森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