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又點頭。
「阿鳶,我想你。
「那天見到你,我只是氣你裝作不認識我,故意那樣說的,我跟盛藝也只是合作關系。」
他緩慢眨眼,淚光在閃。
我竟不知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
「我沒有怪過你,我們一家去了宛城,無論是找房子還是我爸找工作,處處都有人在幫我們,是你對不對?」
「我知道的,你跟我分手其實是對的選擇,我那時候什麼也沒有,你爸媽肯定不會放心你和我在一起。」
他眼圈紅紅的,聲音艱澀無比。
「現在我什麼都有了,你還要我嗎?」
我將手抽出來,透過他的眼睛,我看見自己神色出奇的平靜。
「賀逐,我早就不是從前的江家大小姐了,你只是被回憶困住了,往前走,有更好的人在等著你。
「我會搬走,希望你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14
十八歲的江家大小姐是什麼樣。
驕縱?刁蠻?
其實是一個無能的廢物罷了。
爸爸發現了我和賀逐在一起的事,將我叫到書房。
那是素來疼寵我的父親第一次對我說重話。
「江鳶,你這次太不像話了。
「老賀做了你十幾年的司機,你不清楚他家的情況嗎?跟他兒子談戀愛,這和我為你規劃的未來完全背道而馳。」
我尚且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為不過是一場撒嬌就能糊弄過去的話題。
是我想錯了。
「許家早就和我們家說定,等你們大學畢業就訂婚,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我跟你媽也能放心。」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不喜歡許觀玉!為什麼要和他訂婚?」
他表情嚴肅,絲毫不為我的震驚動容。
「商業聯姻也可以培養感情,我跟你媽就是這樣,你當然一樣。
「更何況,這對江家和許家來說都是互利互惠的好事。」
我雙目通紅,砸了桌案上昂貴的花瓶。
「所以你們是為了利益賣女兒,還美其名曰為我著想!」
我渾身顫抖,第一次正式反抗威嚴的父親。
「我不可能嫁給許觀玉,你們想也別想!」
爸爸看著滿地碎片,氣極反笑。
「鳶鳶,是我們把你教得太單純了,我只是在告知你,必須和賀逐分手,如果你不這麼做,我會幫你做。」
他收斂起幾分怒意,笑得如往日般溫和。
「一個司機而已,罪名可以是竊取公司機密,也可以是偷盜財物,你說對嗎?」
這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什麼東西從身體里碎裂,湮滅。
那是我維持了十八年的驕傲和底氣。
原來一直敬重的父親也是一個會用權勢壓人的獨裁者。
我忘了,他是在商場拼殺多年的商人,最懂如何兵不血刃地擊潰對手。
而我只是被庇護在羽翼的雛鳥,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都不能做。
不如放少年走,走得越遠越好。
后來發生的事也向我證明,父親的確手段不干凈。
我的刁蠻任性,就是建立在這樣的罪惡之中。
往后余生,我都是在替他贖罪。
15
我搬回了原來的家,被拆穿后,房東沒有再掩飾房子還空著的事實。
賀逐來找過我,我閉門不見。
那天的最后,我和他說得夠清楚了。
他喜歡的是十八歲的江鳶。
但絕不能是有一個罪犯父親,一個患有精神疾病母親的江鳶。
所以賀逐又一次過來,我打開了門。
許觀玉站在我身旁,攬住我的肩,笑容得意。
「賀總,你成天過來騷擾我未婚妻,這不合適吧?」
賀逐原本欣喜的神色黯淡下去,臉色一片慘白。
「阿鳶,你說你沒有男朋友。」
我面色平靜地告知他:
「當時沒有,現在有了。」
賀逐走了,我再一次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背影。
時隔八年,一如既往。
門一關,我跟許觀玉各自后退兩步。
「借用了方哥男朋友,替我跟他道個歉。」
許觀玉不在意地揮揮手。
「得了吧,他最近忙著拍戲,都沒空搭理我。」
沉默半晌,他問:
「你真不喜歡賀逐了?」
我笑得苦澀。
「不敢喜歡了。」
16
盛藝會約我見面在我的意料之外。
咖啡廳里,她渾身上下透著一個「貴」字。
她上下打量我幾眼,輕蔑地笑。
「我們江大小姐怎麼落魄成這樣了,以前不是最新款都不用,現在穿這種破爛貨。」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
純黑的棉服搭配牛仔褲。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窮,你理解一下。」
多年沒打交道,見了她也還是忍不住針鋒相對。
我們究竟為什麼成了死對頭?
我在記憶里搜尋片刻,發現連具體原因都想不起來了,可能是單純的磁場不合吧。
盛藝慢悠悠翻了個白眼。
「我就看不慣你這副樣子,什麼好事都讓你占盡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喝了口咖啡,慢條斯理地問:
「你知道當年你家出了事,賀逐來找過我嗎?
「他想找許觀玉,那個時候許家在避風頭,怎麼可能讓他找到。他走投無路了,為了跟我打聽你在哪,低三下四,哪里還有半點高嶺之花的樣子。
」
我指尖驟然一緊,掐進掌心,鉆心的疼。
「他那個時候創業起步,做什麼都燒錢,結果這傻子給了我一張卡,里面是他所有的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