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第2章

所以什麼代價都敢付,什麼籌碼都可以梭哈。

醒后,我給薛淵發了條微信:「今天周末,陪我回趟沉陽吧!」

沉陽是我們從小長大,讀書上學的地方,離這個城市只有三小時的車程。

我和薛淵都在沉陽一中,那時候他學習不好,可學習資料很多。

而我沒人管,連學費都得厚著臉皮東拼西湊。

平時都撿別人扔掉的習題冊做。

那時候我坐在教室的角落,厚厚的劉海遮著額頭,黑框眼鏡遮著半張臉,永遠低著頭。

不喜歡搭理別人,也沒人來搭理我。

而薛淵自來熟,跑來撩開我的劉海,跟我說我額頭很好看,讓我露出來。

他還給我帶來好幾本學習資料:「我要是這個學期做不完,我媽把我腿打斷,你幫幫我啊......」

我低頭看著嶄新嶄新的練習冊,眼眶有些酸。

再抬頭,看見他大咧咧坐在窗邊的桌子上,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照著他有點毛躁的頭發,和一張青春洋溢的臉。

那時候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對人類友善的大型犬,如果對他笑一下,尾巴都要搖成螺旋槳。

年少時遇到的人太過驚艷,所以當他離開,就會被絕望籠罩。

因為斯人,無法復刻。

薛淵一直沒回我。

我也不著急,躺著刷朋友圈,看到我讀研時的師兄發了張照片:「滿血歸來。」

我給他點了個贊。

師兄去國外交流了兩年,兩年前還曾發消息給我,問我愿不愿意在出國前一起聚聚。

那時候薛淵陽了,我怕傳染師兄,就沒去。

師兄大約看見我給他點贊,問我現在哪家公司。

我正要回時,家門開了,薛淵穿著鉛灰色的大衣,站在門外:「不是說去沉陽嗎?」

我愣了一下,忙跳起來洗漱穿衣。

薛淵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等我,像我們剛同居時的每一個清晨。

只是從前他嘴角是上翹的,而這次,抿成了一條直線。

薛淵開車,我坐在副駕。

他隨便放了一首歌,是時下最火的女團唱的,歌詞和曲調都黏黏糊糊的,不是薛淵的風格。

也不是我愛聽的。

我下意識看了眼薛淵,卻看見他毛衣上,別著一枚小熊胸針,怪可愛的。

像是有人給他打下了獨屬于年輕女孩的印記。

我別過頭去看窗外。

薛淵淡淡道:「我早晚會屬于另一個女人。秦曉,你要接受現實,不要總困在過去。」

「感情總是會消失的,這世界上沒有天長地久。」

我點了點頭。

可不經意間卻想起,當初那個明亮的少年,曾說過他會保護我到天長地久。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05

沉陽很快到了。

這個城市還是那樣,寒冷,干燥,張嘴都能哈出白氣來。

薛淵直接開到了沉陽一中:「下車吧!」

他以為我想去緬懷我們那段初戀。

可我搖了搖頭:「我想去沉鋼家屬院看看。」

動身之前,我是想去一中看看的。

看看我們的教室,看看我們偷偷拉手的操場,和并肩坐著喝奶茶的那片草坪。

可看見薛淵那枚小熊胸針,我改主意了。

我想去沉鋼家屬院,看看我出生長大的地方。

看看我那糟糕的童年,究竟給我打了什麼烙印,讓我如此渴望親密關系,死都不愿放手。

薛淵沒怎麼來過沉鋼。

他是教授家的孩子,從小吃穿不愁,和沉鋼這種遍布下崗工人的老小區,仿佛兩個世界。

我從前堅決不讓他進我家,怕他看到另一個世界。

一個灰敗、頹廢,沒有希望,難堪的世界。

而此刻,我領著他走在這個世界。

站在小區破舊的道路上,指著一棟陽臺搭著鴿子籠,晾滿了舊衣服的年久失修的老樓。

「那是我長大的地方。」我跟薛淵說。

薛淵震驚,看看那樓,又看看我:「你這麼文靜,不像是這里長大的。」

我破罐子破摔,說了實話:「其實我那不是文靜,是怯懦。」

薛淵沒說話,還是愣怔地看著那棟樓,看著破舊的陽臺飛出一群鴿子,鳥屎噼里啪啦掉在樓下晾著的被子上。

哭鬧的孩童引發父母大戰,男人和女人抱著孩子,互相攻擊母親的生育器官。

那都是薛淵沒見過的景象,也是我不想讓他看見的不堪。

我雙手揣兜,歪著頭看著薛淵的側臉,心里回憶著。

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他當成生活全部,甚至是生活本身呢!

是什麼讓我變成今天這樣,明知他已經愛上別人,卻還是沒羞沒臊,不要臉面。

想要抓住他如同抓住最后那塊浮木呢!

我想了很久,想起來了。

那是一年冬至。

我爸在前面那棟樓陪王寡婦和她女兒,我媽在后面那棟樓跟李叔叔商量結婚。

其他人家都在包餃子。

我一個人坐在沒交電費、一片漆黑的屋子,看著對面樓人人都在廚房忙活,在餐桌邊歡笑。

我突然想吃餃子。

家里沒有面,也沒有醋,只有餐桌上,鄰居給的一點肉餡。

我想過忍忍就天亮了,可我那天不知怎麼就忍不了了。

我給薛淵打電話:「你能借我一點面粉嗎?或者醋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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