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我便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做謝家三夫人的。
謝慎之禮佛,其他姑娘放紙鳶蕩秋千的年紀,我便日日泡在佛堂念經。
謝慎之習武,喜歡性情堅毅的女子。我為他學騎馬,摔斷了腿,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我拼盡全力活成他喜歡的樣子。
他卻愛上一個同我南轅北轍的姑娘。
婚約不可取消,我轉頭嫁給了他以狠辣鐵腕著稱的大哥。
婚后謝家大郎如同傳聞中一般不近女色。
唯有一次,謝慎之醉酒堵在我的門前,謝妄之將我護在身后,極淡地瞧著他這個幼弟,冷冷開口。
「她如今是謝家大夫人,你深夜找你大嫂有什麼事?」
1
謝慎之愛上了城門口擺餛飩攤子的崔家丫頭。
她連名兒也沒有,因為排行第三,大家都叫她崔三娘。
她上頭有兩個兄長,渾得很,在外面欠了些賭債,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常有人去崔三娘的攤子上尋事。
她染著風寒又被要債的糾纏,險些病死在大雪里。
謝慎之為崔家還清了外面欠的錢。
又為她兩個兄長謀了份好差事。
他把他的心上人從泥沼里救出來,唯獨忘了我。
事情鬧得滿城風雨,茶余飯后到處都在談論謝家三郎的這段風月,蘇家嫡出的女兒淪為上京城笑柄,母親大怒,要父親到圣上面前,取消這門婚事。
父親把我叫到書房,卻自顧練字,一言不發。
我知曉父親的意思。
蘇家和謝家聯姻是好事,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鬧掰。
更何況,這是當年太后在壽宴上指的婚,如今鬧到圣上面前去,未免太不好看。
父親寫的,是個「忍」字。
我跟他說,我自會去見謝家三郎一面。
父親點點頭,放下筆,轉身拿起書架上的冊子翻看。
踏出書房那一刻我到底有些不甘心,我沒忍住,出身詢問父親。
「『忍』字刀上一點血,倘若婚后,謝慎之待我不好,該怎麼辦?」
父親從案上慢慢抬起頭,眸中一片肅殺清冷,含著嗜血的冷意。
他一字一頓道:「蘇家的女兒,無人敢欺。你只管放心。」
2
一開始誰也不會想到,謝慎之會愛上一個擺攤的平民丫頭。
謝家三郎忙于公事,常常踩著宵禁才回城。
他不喜歡麻煩府里的下人深夜還要燒火起灶,往往在城門口隨便吃碗餛飩就打發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這碗餛飩就成了謝慎之的習慣。
而某一天,餛飩攤子不見了。
謝慎之一開始也沒當回事,他等了一個來月,餛飩攤子還是沒有支起來,他便派人去查。
其實也不難查,這一片的人都知道,隨便打聽打聽就出來了。
謝家三郎素日高高在上,頭一回低下頭來,凝神去聽一個女子的生平。
他朝她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擺餛飩攤子的老板娘,我想她大概不會同謝慎之論佛經,也不會陪著他策馬長驅。
可是謝慎之深夜踩著風雪歸來,屋里面會亮著一盞燈,里面有個頭發低挽的女子,站在灶前為他盛出一碗熱騰騰的夜宵。
怎麼想都很溫馨的畫面。
謝三郎,崔三娘。
他們連名字都這樣般配。
我去見了謝慎之。
他大抵很忙,我等了兩個時辰,也只等來他府上小廝一句:「我家大人還在待客,蘇小姐不若改天。
」
我不是糾纏不休的人,眼見天色還早,便吩咐車夫,到崔三娘那里去看看。
城門口的餛飩攤子早不開了,謝慎之替崔三娘新盤了個鋪子。
鋪子不在上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反而在一處略顯偏僻的巷子頭上。
以謝家財力,養只金絲雀容易,金絲雀可不興在外面拋頭露面地做買賣營生。
謝慎之許她繼續做想做的事,又選在這個環境清幽的地段,顯然是花了心思。
店不大,很干凈。
我去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店里沒有幾個人。
崔三娘現在已經不做餛飩了,店門口打著面片湯的招牌。
城門口的餛飩湯,以后終究是謝家三爺獨享。
我坐在馬車上,透過簾子,遠遠地看那個正在搟面的姑娘。
隔得太遠了,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看到她綁著大紅色發帶,袖子挽到肘上,動作很麻利。
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我聽過崔三娘的生平,原以為她該是溫婉的模樣。
巷子僻靜,蘇家的馬車扎眼,崔三娘顯然是看到我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擦干凈手,走到馬車面前來。
「敢問車上坐著的,可是蘇家大小姐?」
「何事?」
站在外面的人道:「我聽謝公子提起過小姐,這個鋪子,是謝公子借銀兩給我開的,等掙了錢,我就會還給他。」
我撥弄著腕上常年戴著的佛珠手串,還未來得及開口,后方傳來疾馳的馬蹄聲。
「正在待客」的謝慎之勒緊韁繩,面上帶著冷意,一臉警惕地把崔三娘擋在身后,急聲道:
「蘇小姐,有什麼事沖著謝某來,你為難一個姑娘家,有什麼意思?」
我怔住,張了張口,半晌,問車夫:「我為難她了麼?」
車夫道:「自然沒有,小姐到了這里,一句話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