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冒犯,屬下卻不得不問王爺一句,如今一時耽溺,可還記得當初求娶王妃所為之事?」
我一瞬間愣在原地。
蕭景策娶我,難道不是因為我命格硬,娶來為他沖喜嗎?
房內沉默片刻,蕭景策平靜無波的嗓音響起,帶著幾分冷肅:「我當然記得。」
「這樣的問題,以后不必再問了。」
9
夜幕月亮高懸,月光落下來,恰巧籠罩住荷包上的那一輪彎月。
這月亮我繡得最認真、時間最久。
因為在我眼里,蕭景策就像是月亮。
我以為他高懸在天邊,卻不想落入掌心時,自有萬般溫柔。
但月亮始終是月亮。
不過一縷光照過來,就讓人誤以為捉住了它本身。
「所以是為什麼?」
我沉默良久,推門走了進去,看著眼前的蕭景策。
玄羽站在他身后,目光凜冽地看著我,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之上。
緊張的氣氛里,蕭景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你既說了不該說的話,便自去領罰吧。」
玄羽抿唇,行了禮,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入黑暗之中。
蕭景策這才在跳動的燭火里,抬眸望向我。
「夜深了,夫人不回房休息,亂跑什麼……」
一如既往的溫柔語氣,在看到我手里攥著的那只荷包時,忽然變了,「清嘉。」
記憶里,成親已有許久,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吸了吸鼻子,很想頗有氣勢地把荷包在他面前扯碎,以示我內心的不滿和難過。
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繡了這麼久,終究是舍不得。
于是我反手收起荷包,令自己盡量平靜地望著他:
「想想也是,你身居高位,沖喜一事說來實在荒謬。
不過你娶我既然是另有所圖,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好了。」
我自覺這話說得冷靜且理智,蕭景策卻微微蒼白了臉色,沉默地望著我。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我都愿意幫你。但作為交換,你要把我小娘從姚家救出來,事成之后,放我自由。」
蕭景策撐著桌面站起身,風從虛掩的窗戶吹進來,他輕輕搖晃了一下。
我下意識想去扶他,往前跨了一步卻又止住。
他瞧見了,彎起唇角笑了一下,不知牽動了哪里,又開始聲聲咳嗽:
「談交易……夫人如今,就這般不待見我嗎?」
我滿心糾結,到底還是心軟,走過去把人扶住,伸手給他倒了杯水。
蕭景策順勢靠在我肩上,嘴唇貼著我耳畔,極輕地叫了一聲:「清嘉。」
我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沒出息,姚清嘉你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我一邊在心里唾棄自己,一邊把人扶回了房間。
轉身要走,又被蕭景策一把攥住手腕:「清嘉,你要去哪兒?」
「你我既然并無夫妻之情,理應保持距離,所以從今天起,我還是搬去隔壁小院睡吧。」
「并無夫妻之情——并無夫妻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蕭景策的嗓音里忽然多了幾分冷然,
「床笫之事已然進行了無數次,你我早有夫妻之實,又怎會沒有夫妻之情?」
我耳朵發紅,猛地轉頭,瞪他:「閉嘴!」
「一直以來,你都在騙我……姚清婉說你娶我是別有目的,我根本就不信,可她說的,竟然是真的。」
「我的確不夠聰明,但也從未生出過害你之心。方才說的交易一事,你考慮一下吧。
」
我越說越難受,指尖撫過揣在袖子里那只荷包,上面的針腳有些不平整,卻是我認認真真繡出來的。
如同我不夠玲瓏細致,卻珍而重之捧在他面前的心意。
「我承認,上門求娶你,的確不是因為沖喜之說,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景策輕聲說著,那張清俊的臉在燭火下呈現出玉一樣素白的顏色,
「只是如今大事未成,時間也未到,我還不能告訴你。但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也不是虛情假意。」
「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想瞞著我,繼續找借口騙我是吧?」
我冷笑一聲,收回心神,轉身往出走,蕭景策似乎要再開口說些什麼,可傳入我耳中的,只有劇烈的咳嗽聲。
這幾日風涼,他身子一直不大好,還在喝藥。
但又與我何干呢?
我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走出了房門。
10
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穩。
第二天一早,阿凝服侍我梳洗梳頭,銅鏡里倒映出她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麼了?」
「昨夜王爺咳了血,請了醫官前來診治,說是大悲間牽動了心神,故而引動舊疾。」
阿凝滿臉擔憂,「玄羽不知犯了何錯,又被王爺重罰,如今滿身是傷,也不能很好地照料……」
我的手在妝奩上頓了頓,垂眼冷笑:
「既然偌大的平陽王府都找不出第三個可用之人,不如你去照料吧?反正我健健康康,有手有腳,本也不需要人服侍。」
阿凝不敢再試探,小心翼翼地望著我:「王妃與王爺……吵架了嗎?」
「不是吵架,是要和離。」
我和蕭景策開始冷戰。
但,只是我單方面的。
接連幾日,用膳時他仍然與我同坐,我也懶得再裝柔弱,端起青瓷碗,將大半碗魚糜粥一飲而盡。
蕭景策就坐在對面,我喝粥,他喝藥。
白玉小碗里盛著黑漆漆的湯藥,光是飄過來的氣味,便透著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