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讓謝容策跪我的道理?!
可謝容策常年習武,哪是我能拽得動的。
「我這人不喜歡遮遮掩掩,說話做事都喜歡直來直去。」
他按住我的手。
「不如今夜,我們就將話說明白,這樣一來,對你我都好。
「我們婚約雖是圣上所賜,但我倒覺著你甚是合我心意,我并不排斥這樁婚事。
「至于你,若是另有心上人,實在不愿,等我找機會尋了由頭,向圣上請旨退婚。」
他這番話實在是坦蕩,連對我有意,都說得這麼落拓干凈。
「若你愿意……也別介懷我出身行伍,行事莽撞。我們來日方長,不如,慢慢相處著試試。」
謝容策抬起頭,那雙眸子認真地看著我:
「阮初一,跟我過日子,你愿還是不愿?」
那目光澄澈,盛著我從未見過的星辰。
也帶著讓人莫名的安心。
心念一動,嘴巴已經做出了回答:「我……愿意。」
他似乎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謝容策笑了,眼中星芒更亮。
他朗聲說道:
「還有,謝府沒那麼多規矩,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所以……我希望你能自在些,凡事有我護你周全。」
「以后更不必跪來跪去。若你改不了,那就你跪我一次,我也跪你一次。」
他大紅喜服染上了地上的塵土,和我一樣,有些狼狽。
無論是在閨閣之中,還是上一世嫁入東宮之后,我早就習慣了謹小慎微地活著。
小時候,不聽話就會挨餓,被阿爹打。
再到后來,不聽話就會惹得趙景乾不高興,他不高興,就是我受難的開始。
他忽然湊近我,低聲道:「聽見沒?」
熱氣呵在耳側。
我有些癢,縮了縮脖子,直點頭。
「對了。
」
謝容策想起什麼似的,復又笑著靠近:
「下次要是沒忍住,又親了你,可別惱我。」
9
后來,我才知道,謝容策沒騙我。
整個謝府上下,確實都不太像是我記憶中的門閥士族。
我也終于明白,謝容策之所以會是這樣純良又直接的心性,正是因為謝府的人都是如此。
率性可愛,諸事隨心而為。
老夫人從我第一次奉茶之后,就對我歡喜得緊,夸我樣貌好,又聽話又乖,總拉著我聊天。
她還說,之前找大師給謝容策看了好幾次姻緣。
每次大師都說,謝容策沒有姻緣線。還說,或許是命定之人還未出現在這個世上,要等機遇。
現在,我這個命定之人出現了。
老婦人這才放心,樂得嘴都合不攏。
「謝天謝地,終于有人能治一治容策這個潑猴了。」
謝容策在旁邊聽見,委屈極了。
「祖母,我是桓南的霓舟侯,才不是什麼潑猴。當著初一的面,您怎麼什麼都說啊……您就不能多幫孫兒說點好話嗎……」
謝老夫人立刻心領神會,拉起我的手語重心長:
「好好好,那我們說點威猛的。」
「這臭小子第一次練劍的時候,失手把他爹衣帶劃開了。當著桓南水師的面,他爸褻褲掉下來,露出白花花的肥屁股,孝死我了。」
謝容策:……?
最有意思的是,謝老夫人已經年逾五十,但每天早上,仍然是聞雞起舞,準時晨練。
我經常會撞見,天才蒙蒙亮,他們一起在院子里操練。
謝老夫人舞長槍,謝容策練劍。
祖孫二人,俱是身形靈動。翩若驚鴻,宛若蛟龍。
聽聞謝老夫人年輕時,也曾個極具威望的女將。
如今,也可窺見當年榮光。
我的貼身婢女小環暗暗感嘆:
「側夫人,您有所不知。謝家現在只剩下老夫人,還有謝小將軍這一個獨苗。其他人……都死在了戰場上。
「謝家代代都是一雙夫妻攜手白頭,從不講究納妾,所以子嗣本就稀薄。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就更冷清了。
「他們是我見過最好的主家,卻也是最慘的。唉。」
這句話再次點醒了我。
我的笑容凝滯,心頭籠上陰霾。
眼前這一幕明明很美好。
可是,一個月后……不,或者說,時間已經不到一個月了。
不僅是謝容策會喪命,謝老夫人也會因為承受不了打擊,一夜白發,形如枯槁。
謝家瞬間傾塌。
所以,謝容策一定要平安無事。
只有他好好活著,才不會有那一系列悲劇的發生。
我一定要為他做些什麼才行。
10
大婚七天后,我與謝容策按規矩,應當回宮里向圣上復旨。
走著走著,我忽然就被一個宮人撞了一下。
謝容策護住我,左看右看,看起來十分緊張。
我不由得被他逗笑了:
「謝容策,他只是撞了我一下,又不是捅了我一刀,別這麼緊張。」
他斂了神色,挑眉回道。
「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是不行。」
「若真有人敢傷你——」
說到這,他似笑非笑。
謝容策抬起手,微微張開手掌,在脖頸上,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那就這樣。」
眼前的他歪著頭,眼中映出春光燦爛。
我知道,他在安我的心。
「好。」
我重重點頭。
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打開藏在手里的紙條。
——這是方才撞向我的那個宮人塞進我懷里的。
想來,她是為了傳話,才撞了我。
「一個月后,你的夫君會有性命之憂。想救他,就單獨來東宮見我。」
這最后一句話,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我渾身血液快要倒流。
腦海里閃過那個人可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