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意幾次張了張嘴都沒有說出話，在我進房間的時候，聽到了一句極其微弱的「對不起」。

我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感覺有點好笑。

這是不是就是黑暗之中的惡之花？

我最無助、最需要憐憫的時候沒等來的道歉，在我如日中天的時候等來了。

果然人只有身入其境的才感同身受啊。

9

第二天我醒了之后，我媽正在抱著趙如意的尸體哭。

趙如意死了，吞了很多安眠藥死的。

我媽抱著趙如意的尸體號啕大哭。

我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只是感覺挺沒勁的，好像也沒那麼爽快……

我硬著嘴皮在旁邊冷嘲熱諷：「哭什麼哭，沒用的東西，這樣就受不了死了。」

「我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我以為我說完這句話后，我媽會情緒激動打我，可是她沒有，只是抱著趙如意的尸體不停地哭。

我索然無味地閉了嘴。

從今天，直到趙如意下葬，我媽都沒什麼過激的行為，只是哭。

趙如意過了三七后，我媽給我做了一盤鹵雞腿。

臉上帶著的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溫婉笑意。

她招呼我：「可無，媽記得你最喜歡吃雞腿了，媽今天專門給你做的，你嘗嘗。」

我這次沒有跟她針鋒相對，只是很認真地看著她說：「以前我想吃雞腿是因為我得不到，現在我已經不想吃了，而且，我怕你下毒。」

我媽把雞腿放到一邊，臉上還是那副和煦的笑意，「不想吃就不吃了。」

「可無，」我媽很認真地看著我，「我如果說我是愛你的你信嗎？」

我回答得很干脆，「不信，一點都不信。」

「可無，我從小就讓你讓著你姐姐，是因為我不知道哪天就會失去你姐姐。

」

「我想盡我最大的努力給她最好的生活，卻一直委屈了你。」

「可無，我讓你嫁人，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是最起碼你還活著，我真的不想看著你姐姐死在我面前。」

我其實挺不想和她廢話的，不過話到這個份上了，我想和她辯一辯。

「你說趙如意為什麼要死，還不是覺得活著比死了痛苦？」

「其實，我那時候也是這麼感覺的，不過我特別恨你，也謝謝你，讓我憑著對你的恨撐到了今天。」

我深吸一口氣，「其實，你真應該好好想想了，畢竟是你親手把我和趙如意推到這個地步的。」

可能是我的話擊潰了我媽最后的心理防線。

她突然情緒很激動地號啕大哭，和我說：「可無，這一輩子，我都對不起你。」

我沒說話，起身回房間了。

而我媽當天晚上跳樓自殺了。

10

聽說青南上有一個得道高僧，我媽葬禮過后，我專門來這里拜訪。

我把趙如意和我媽的事情跟高僧說了。

我說：「大師，我很不理解，她們兩個都屬于極度自私的人，為什麼會自殺？」

大師雙手合十，一臉和煦，「每個人心中都有善有惡。」

「即便是窮兇極惡的罪人也有善的一面，即便是名滿天下的善人也有惡的一面。」

「你讓她們感同身受，把她們逼入絕境，卻揭開了她們被惡隱藏的善。」

我想了想，「大師，您是說以惡制惡可以激發出她們心底的善。」

大師笑著說：「事無絕對，不過好多人往往走到絕路的時候才會回顧一生所為，可能會后悔，會激發出心底的善。」

我輕勾嘴角，「大師，我明白了。」

大師問我：「你步步為營，逼死了她們兩個，可有悔？」

我搖頭，「不悔，不逼死她們兩個，她們可能永遠不會覺得對不起我。」

大師又問：「她們用生命向你懺悔，你原諒她們了嗎？」

原諒了嗎？

我說：「大師，我不知，曾經的傷害是永遠無法抹去的，但是她們死了，我并不是很開心。」

說完我起身，「大師，我今日疑惑已經解開了，多謝。」

我很多時候都在想：我算好人還是算壞人？

如果說我算好人，那我這麼些年殺伐果斷，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實在不少。

可如果說我算壞人，我資助了大批的孤兒還有家境貧寒的人。

所有人都說我是首屈一指的大善人。

我琢磨半天也琢磨不出頭緒來。

有的時候我又覺得自己好笑，何必這麼糾結呢？

三千繁華，彈指剎那，百年過后，不過一捧黃沙。

-完-